立潮头,更当屹千秋——抗“疫”书法创作谈

庚子年初春,突然爆发的一场疫毒瘴疠,象幽灵一般笼罩游走在祖国的大江南北,灾情之急之广之重史上罕见,尤以湖北武汉地区为甚。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十四亿华夏儿女的心。

紧跟着各级政府机构、医疗战线及不同社会组织等多方对疫情进行联防联控,打响了雷霆般的全民阻击战、歼灭战。作为时事见证者和历史记录员的文艺界,同时也积极拉开了以“文”以“艺”抗击疫情战役的序幕。在电视里、在网络上、在手机中,文学、音乐、绘画等战“疫”作品不断作井喷式的“爆发”。书法作为极具号召力和感染力的传统艺术形式之一,自然不能例外,在具体实践中也更突显了它的直观性、独特性等优越特质。它依托传统文化载体和良好的群众民间基础,几乎不受各种时空环境等特定条件的制约,以书法传信息,以书法唤人情,以书法聚人心,真正起到了宣传、动员、教育等冲锋号角的作用。短短时间,全国范围内,上至中国书法家协会领导,下到县乡村各级社团组织及个人,创作出了一大批面对病毒时情、号召抗“疫”的公益作品。(见图一)

(图一)

值此“战时”状态,一时间,众多不同内容与形式的书法作品,以文艺“轻骑兵”的方式,在抗击疫情中持续发挥着积极独特的传播防疫知识、提振民族精神、抚慰人文关怀等不同的社会功用。

第一,书法作品满载时代文化的正能量振奋人心,汇聚群力。当不明新型冠状病毒袭来,人们心理上自然会应激性地产生紧张、焦虑和恐惧。恰是此时,书法形式书写的政策性、纲领性、鼓舞性的文字内容,以短、平、快的战“疫”主题面貌适时出现,让疫情中迷茫的人们及时准确地了解到党和政府的方针方法,从根本上缓解了紧张的情绪,坚定了全民战胜疫情的斗志和信心。从目前网络数据及手机APP客户端捆绑的统计来看,全国同期创作的抗击疫情书法作品线上线下的总和不下数十万之众。其中的参与者,上至中书协的直接领导,下至各级基层的书法爱好者,都投入到了这场全民的抗“疫”战争。(见图二)

(图二)

第二,书法作品以最直接的艺术美的方式向榜样致敬,赞美英雄,向奋战在大江南北基层一线的医务人员表达了深深的崇敬之情。战“疫”主题书法通过雕塑英雄形象来凝聚人心树立榜样,此举为民,接地气,充满了至臻的烟火人情况味,并借助网络、手机等自媒体手段渗透到千象万户,让宅居的人们看到战“疫”过程中的英勇之举和胜利的希望,起到了事半功倍的宣传作用。(见图三)

(图三)

第三,以“书法+”的形式,将防控道理及相关医疗专业知识,通过书法实用的书写传播途径广而告之,朗朗上口,通俗易懂。通过书法的直观书写形式及其展示教化功能,使科学健康的防疫知识插上形象的翅膀,飞进城乡的各个角落。下图经网络证实是贵州山区某一山寨小组村民抗“疫”宣传的即兴之作(见图四)。从后续报道得知,此作出自一位年轻后生的现场书写。通篇有翔实饱满的防控内容,书写功底扎实,法度修合有序,展现形式质朴无华且接地气,熔法、理、情、实用及艺术诸多价值于一身,洋溢着鲜活的生命张力。其以《“疫情”帖》登上热搜榜首成为书坛抗疫精品力作自然当之无愧。

(图四)

第四,伴随着战“疫”主题书法作品的不断涌现,再次证明传统书法艺术具有广袤而丰沃的文化土壤,也进一步验证了“艺术蕴含于人民群众且服务于人民群众”这样一个普遍的公理认知。同时,放眼文化历史的长河,应该说,书法创作队伍是一支特别能守正出新的队伍,他们笔墨中蕴藏着无限的传统文化功底、创造力和想象力。

第五,抗疫书法作品的题材覆盖了防疫、救援、科普、人文关怀等诸多方面,无论是书写内容还是书体的选择运用,都体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心理诉求,这是当下任何形式的书法展览都无法在短时间以“闪”的速度集中汇聚的。可以说,是书法和书法人一次密集的多元化创作思想的释放。统观作品,有笔墨直接伸进抗疫最前沿为武汉的呐喊之作;有从医护人员角度审视生死攸关的冷峻之作;有从病人角度书写与死神抗争的珍爱生命之作;有从兄弟城市甚至是横跨国度之间相互关心帮扶的温暖情感之作等等。(见图五)

(图五)

然而,当我们在面对这些蜂拥而至的书法作品,在咀嚼品读这些随时疫恶浪应运而生的书法作品时,作为书法人,我们更该警醒地看到,这些立在偶然且短暂浪头上“比肩接踵”的应时作品,从艺术属性、历史性、学术性等方面综合评判出发,能屹立千秋“传世”的作品可谓少之又少。究其具体成因,实难于细数,本文只作约略解读。

第一,毫无文化艺术蛋白质和维生素的口号式标语。当然,由于疫情骤性突发,无论是政府机构还是个体化散在的书法家,在急迫之下仓促应对,时间紧,任务急,实难出精细作品。另外,由于非常时期不能多接触,对疫情信息了解稀薄,甚至是一无所知,因而造成了早期战“疫”主题书法作品从内容到形式基本停留在比较浅显、单一的口号化层面,少有情感互动。(见图六)

(图六)

第二,许多书写者的文字语言陈旧、呆板、僵尸化,甚至错讹频现,书写的文字要么是从博物馆旮旯里挖出来的锈迹斑斑秦汉边角料,要么是牵强附会的说辞,与当下如火如荼的抗疫严峻形势脱节,不是生活中鲜活的有个性的语言,生硬无比,甚有“穿唐装打领带”之嫌。更有一些书法界知名人士,在书写期间轻于敷衍,书写过程草率,简体、异体、繁体、“自造体”等字形混用,给社会及其既定的追随者在某种程度上造成误导误读误解(见图七)。另外,在构思的角度上,入情走心的奇思妙想极少,针对医生、患者内心深处生离死别的喜忧和血泪交融的臻情挖掘的极为不够,甚至是缺如。

(图七)

第三,在形式与载体的选取上,很多书写者缺少正视灾难与人性共情共振的深层心理恻隐和自我反思,不少作品以大红撒金的色宣书写对联和相关抗疫内容,思想意识还浸淫在一派“好色”祥和的春节小团圆兴奋的氛围之中,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假热情真敷衍的荒漠悲凉。(见图八)

(图八)

第四,可以说,绝大多数创作者没有把自己放进扑面而来的这场重大灾难的旋涡中进行独特思考和人生体验,只作蜻蜓点水式的冷眼旁白,作品沒有真挚的情感温度,同时也缺乏鲜明丰盈的个性化艺术元素的辨识度。具体到个别作品上,要么太写实,简直就是过时新闻报道的翻版;(见图九)要么太写虚,像趋炎附势的“万金油”,放到任何有公益互动的场合都能使用。殊不知,真正成功的艺术作品,一定是艺术家带着真实个性化的体温辗转倾情之际,“痛并快乐着”产下的一枚高、富、美、强蕴含饱满人性的大“金蛋”。

(图九)

就着说成功作品这个话题,不妨和大家一起手拉手穿越一下,回到大唐。不约李白,不热追杨贵妃签字,我们只寻找成功的书法,先洄游拜谒一回颜真卿的经典力作《祭侄文稿》。此文稿无凝是“战时”文艺的经典之作。它急蹴于安史之乱这个宏大的历史背景,颜鲁公既是此历史事件的见证者,也是以血泪身家性命相搏的参与者,是记录员,也是一名不屈的战士。他没有执笔问天,而是落墨发轫于“叔侄”亲情,透迤挥洒,血脉喷张的怒豪气概直干云霄,饱满的家国情怀表达得真实、宏阔又细致入微,全无丝毫空泛。

(图十)

再到宋王朝,捧起苏东坡的《黄州寒食诗帖》。如果没有开头作者个人对自己“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的苦难而真实细致的描述,就没有结尾处“君门深九重,墳墓在万里”的家国情怀与爱恨情仇的哲理性升华。这种前后之间无声的呼应过程,未尝不是东坡先生心理的“战役”轨迹。东坡先生以阅尽沧桑后的“呵呵”心态告诫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要把握生命里每一份真诚的驿动,全力以赴抓住艺术灵感秒闪的梦境,经风砺雨之后,方能见得彩虹,即使你是超级大咖,也未必就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图十一)

不妨再跑的远一点,来到晋代。看看既斯文又放浪形骸的王逸少和他的《兰亭集序》。只因他悠然自得地袒腹在“地作芦席天为被”的大自然怀抱里太久,当他一转身,发觉人只是渺小的一粒尘埃且终究要死的瞬间,他不禁发真情幽怨,仰天俯地拂心问飞云流水,涂抹凄凄斯文,名为记录曲水流觞之盛事合欢,实则是医疗众人孤独寂寞冷的无奈寡淡,自慰之馀韵也泽籍后世,垂为不朽文范。

(图十二)

之所以端出书法史上的天下三大行书经典来说事,就是源于此三幅丰碑式的书法作品,篇篇都是人、文、书合一的文化碰撞后所喷发的“核聚变”,出自本心;时、境、情并茂而起,发于当发之期。文字载着真情汩汩流淌千万年不绝,观之,无技无法,唯真性情与文化相糯使然。

古今相较之后,统览时下针对战“疫”这一重大事件、宏大主题所创作的书法作品言,喜,大家有口皆碑;忧,则更不容忽视漠然。尽管时人会托辞时间仓促、疲于应付等等各式原因,更有人可能会说,时代不同了,现在是信息化社会,是全媒体时代,就要分秒必争,要快。但从古至今文艺创作“瓜熟蒂落”的自身规律终不可违。从真从实,水到渠成是她的内在本质,定当文从心出,书自情溢,辅以技法,存真相,自居庙堂气象。万勿隔靴搔痒,拾人牙慧,炫小技而忘大道,本末倒置之举,终将为尘埃软埋。

习近平总书记在很多文艺活动当中不止一次地指出和强调,反映重大历史题材的经典优秀艺术品,首先要有顶天立地的“高原、高峰”意识,同时在服务于人民大众的环境中再以“平原”的形式展开推进泛化。这一新时代的艺术创作指导纲要,无疑也适宜当下的“战时”应激书写,也为战“疫”书法作品的创作点明了方向,即:既要笔墨随时代写“弄潮”之作,也要将书法艺术生命之根深扎于传统文化和人民大众的沃土之中,只有发轫于此,方能创造出屹立千秋的传世经典之作。

作者简介:

臧书德,男,1970年生,祖籍山东临沂,现居江苏东海。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国学与书法骨干创作班成员、老挝-中国友好文化使者。出版发行个人书法文论专著《无中生有》。



创建时间:2020-10-27